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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再不脱离便会陷死在里面。”这个声音似乎来自脑海深处某个隐秘角落。

双眼一睁，灵识退去，空空的头壳兀自嗡嗡作响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笼罩全身，似要将自己拖入抑郁的谷底。

不！没什么好失落沮丧的！没有！

原本我就没打算怎样！既谈不上得到，也不存在失去！

无量智慧生来具足，不增不减！

这三句话犹如咒语，让内心从封印中挣脱出来，回复到原初的冥想状态。

巴哥奔缓缓闭眼，深深呼吸，吸气四下，屏气七下，呼气八下，对，是这样的，深呼吸，，犹如闻花香，四-七-八，四-七-八，四-七-八。

谢谢爸爸，这办法很管用。

爸爸？

停！

现在，数到三，睁开眼，一…二…三。

坎迪正抱着本书瞪着自己。

“唔~布~迪~”

“你，在等我？”

“唔~”

“咦，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条路经过？”坎迪跳上前来，扶起腿脚发麻无力起身的巴哥奔，“哎，我知道你在责怪我，怪我当时没留在池塘边等你，怪我没在你回学院时迎接你，怪我昨天你下课后没在L8楼外等你。可你压根不知道这几天我经历了什么！哎，算了，我不想说。只想问问，现在你跟室友们打成一片，是放弃咱俩友情的前奏吗？”

“唔~”

换作之前，巴哥奔一定不明白坎迪究竟在表达些什么，可现在，她内心却非常懂得对方的感受，就像有了心电感应一般。

她将双臂轻轻搭在坎迪肩头，给她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
虽然每次与人亲密接触都如电击般刺痛，但在巴哥奔看来，这个拥抱，需要且值得。

回到宿舍，室友们仍在呼呼大睡，估计不挨到半夜饿神来袭，她们是醒不过来的。

困意早已退去，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。坎迪在搂着自己大哭一场后，居然神神秘秘的宣称还有急事，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。

坐在自己专属的山坳里，右肩依靠着柔软的山脊，只觉身体被一片凸起缓缓顶开，扭头一看，墙面微微凸起，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。

噢！小书房，我都差点儿忘了它的存在。

双手往山腰一推，整个人倏的一下被吸了进去。

四周橙黄一片，那几本再没打开过的书正兀自在墙面上溜达，一副闲的发慌的模样。

摘下一本，一阵清风扑面，那枚巨大而柔软的米白色龙蛋出现在面前，跺跺脚，身后冒出另一枚小龙蛋，轻轻坐上去，温和而踏实。

正打算点击封皮，突然灵机一动，闭上双眼，启动灵识。

大脑立即高速运转起来，四周白茫茫一片，数百个黑影战战兢兢冒出头来。没等凝神内观，早已哆哆嗦嗦矗立不动了。

大脑重又回复到空白状态，默数三秒，却只飘来一层轻薄的雾纱，像日出时海浪轻拍岩石所激发的水雾，阵阵清凉。

灵识开始扫描起来，水雾蒙蒙一片，比之前黑压压的扬尘微粒细碎许多，所以虽然数量稀薄，却依旧无法准确识别。

巴哥奔将所有灵识尽数集中到前额，一遍遍扫描，只依稀觉察到每一个水雾分子包含着一个知识点，一张表或一幅图，可具体内容，任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。

一遍又一遍，一遍又一遍，原本一瞬间完成的事，被延宕成一长条，切分为无数段，每一滴水雾都被反复扫描数万次，不，确切地说，被扫描的次数有如恒河沙数。

记得有本书曾提过，恒河沙数也是可以穷尽的，数量大概在10的52次方到10的56次方之间，这个数量的恒河沙加起来，差不多等于整个地壳的重量。

也不知是真是假。

科学与伪科学，充斥着每个凡人的大脑。

整个身体哆嗦起来。

“以有涯之生随无涯之知,殆已！”

这一怒喝令巴哥奔蓦然醒转，只觉自己双眼圆睁，青筋凸起，目射精光，一闪即逝。

趴在龙蛋上，感觉整个人快要被掏空。

“戊忍，贪嗔痴三毒，万恶之源，残害身心，使人沉于轮回而不自知。”

“师父？”

“欲念过重，在功力尚浅之时一味求多求全，是为贪。”

“呃~”

“对逆生恨，得不到便生出诸多抱怨郁闷，是为嗔。”

“呃~”

“心性迷暗，我执太盛，非要以微薄功力钻牛角尖，是为痴。”

“呃~”

“知识在精不在多，关键是悟与不悟。也罢，现在说再多你也不理解，索性再传你三年功力。”

“三年？”

“你以为我想啊！随便眯了一会儿，醒来就发现你不仅耗光之前所传的一年功力，又透支两年半的！再不传给你，今夜你必将暴毙山坳！女弟子哪有那么容易收的，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你去死！”

“师父，看来您的嗔念也不轻。”

“嗔不嗔跟骂人何干？我嘴上骂你，心却不起一丝波澜，不怒不恨，哪来的嗔？”

“唔~好吧，左右都是您有理，那一会儿还是丁忍师兄过来接我？”

“嘿嘿，你也太小看师父我了。坐好了，盘腿结印，我给你远程传功。”

“远程传？”巴哥奔很想问这样会不会非常非常慢，但此言一出势必又会挨骂骂，左右无事，传吧。

盘腿坐好，左手高举兰花指放于额头，右手兰花指捏住双唇。

“来吧，师父。”

九点半，K28训练场。

室友们像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，相互眨着眼睛。

人类真是奇妙而有趣的动物，微妙的表情传达着无数种讯息，表情之下隐藏着潜台词，潜台词之下还有台词，台词之下是真实的想法，想法之下有内心的独白，独白之下是意识，意识之下还有潜意识，潜意识连通着一个个心灵的面具，每一重面具下又隐藏着自以为逝去的记忆。

犹如掀起一道道伤疤，死疼死疼。

可这层层掩盖与重重隐藏却往往抵不上一个粗劣的动作，随便一个笨拙的眼神就能将一切秘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。

太阳底下无新事。

巴哥奔停住脚步，等待着她们宣布。

终于，大姐忍不住了，伸出左掌，启动赤手，一椭圆碧玉在掌心轻轻律动着，发出莹莹白光，看着仿佛包裹得很紧的玉雕小白菜。

“瞧它睡着了多可爱。”大姐晃了晃手掌，碧玉缓缓摊开，变成一片温润的树叶。淡青色叶脉清晰可见，叶脉下似有液体极速流动，可爱的橘黄色小爪子一张一缩，像要抓紧某根树枝，却又无处落脚，小虎牙露在外面，居然是透明的，莹莹绿光不过是毒液的反射，这水晶般的小物件全然不像攻击时翘起的疯狂，更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，令人百看不厌。

“这是你抓到的，我们昨晚醒来发现后一起想了半天才模模糊糊回忆起一些片段。”二姐冲巴哥奔笑道。

“唔~”

“对，只有那么一丢丢印象，就记得你突然高高跃起，比所有人都高，像是从雪压庐中射出一般。我还记得二姐捂着嘴惊呼了几声，然后，然后，”三姐挠着头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。

“嗨，实话实说，当时我们仨晕晕乎乎的，呆愣在那儿，等反应过来时，阿布·坎迪已经稳稳将你接住。”

“嗯，后来我就过去将你放在背上，双手拉住你的双手，你二姐三姐在后面托住你的屁股，咱们仨一齐往寝室跳，跳到一半时，我只觉手心一热，也顾不得这许多，估计就是那时，咱俩的赤手模式无意中启动，将这刺槐蝠传入我的掌心，嘻嘻。”大姐说着，将手掌往前递了递，“喏，你抓的，拿回去吧。”

“唔~”巴哥奔摇摇头。

“算了大姐，就当咱寝室四个人的吧，克雷季特老爷子不是说过吗，按分组，一组抓到一只便算合格。”

“唔~”巴哥奔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孤单单站着的坎迪。

“四妹，别担心，阿布·坎迪不缺刺槐蝠，咱不必老想着欠她什么人情。”

“你，出，出去。”

广播里的声音不大，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朝巴哥奔望过来。

“老师，为什么？”大姐一下挡在巴哥奔前面，与其说是为了跟老师辩驳，不如说是为了挡住那些不太友好的视线。

“为，为，为什么？你，你，你不知道？”

“是因为她上次缺席吗？”

“不，不，不止如此。”

“还有上上次没按规矩跳？”二姐也站到面前，“怒坡坡，哦，不，候坡老师，您是知道的，她压根不理解咱们学院的规则。”

“迟，迟到，作，作弊，没，没话说！”

“老师，按校规，像这种情况，您可以罚她！”三姐激动地建议道。

“罚？行，打，打开临鸾。”

二姐从后面轻轻捅了捅巴哥奔，她仍愣在当下，大姐转过身子，轻轻拍了拍她的临鸾。

“25232？太多了吧老师！！！”

“今，今天，必须，完，完成。其，其他人，准，准备。”

大伙儿一齐转向候坡，双手背在身后，半蹲在地上。

巴哥奔学着大家的模样摆好架势，一声令下，众人一齐向前跃去。

原来是蛙跳，就是有些，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刚喘口气，突然掉进泥坑，没想到这块草坪居然不是平的。

满身泥泞地爬出来，刚往前跳，再次绊倒，这次是草结成的暗扣。

趴在地上看了会儿，只见大伙儿窜高跃，时而后仰时而前扑，时而缩成一团时而硬挺如僵，看来各种陷阱障碍还真不少。

不过若是每次都跳到九米高度，不就能避开所有障碍了么？

一念至此，巴哥奔用尽全力猛蹬地面。果然，天高任鸟飞！

不过总归要落下，若能自动避开泥坑和陷阱，自动剪断暗扣与绊索，就更完美了。

顺利落地，再次高高跃起。

感觉像一只蚂蚱跟一群跳蚤在比赛。

在半空中俯视大家的巴哥奔不由得产生这样奇怪的念头。一只蚂蚱据说能跳300多厘米，而一只跳蚤却只能跳30多厘米。当然，蚂蚱个头大且有翅膀，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。若单按身高来看，蚂蚱也就跳了自己身长的几十倍，而跳蚤却能达到身长的上百倍。这样看来，还是跳蚤厉害。不过，我的身长并不比大伙儿长多少，更没翅膀，再说，他们明明能跳得跟我一样高，却为何非要跳那么矮，翻坑越障的，难道说，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？

完了完了，若是这样，自己又该犯规了。

可候坡老师叫停的口哨始终没传来，似乎自己并未触及他的底线。

算了，先这样跳吧，就算违规，我也没办法像大家一样灵活越过一个个障碍。摔成大花脸倒在其次，关键是时间，对了，这个热身有时间限制么？

瞥了一眼临鸾，25221，这是时间么？好像比刚才没少多少。

“集，集合，列，列队，L35。”

巴哥奔连忙朝人群降落过去，刚才还做着布朗运动的小黑点们像被某个强大磁场控制一般，早已列队完毕，正一齐举头望向巴哥奔。

“出发！”

两个一对地朝前跳去，步频与步幅保持一致，由于启动先后不同，犹如一条上下翻腾的米白蚯蚓，巨大的，刚从黏土中钻出的米白蚯蚓。

队尾没有她的位置，三姐不时回头冲她挤着眼睛，不知道想表达什么。

朝前跳了几步，重又站住，临鸾提示，路线错误，自己不该向前，而需要继续留在此地，可接下来干嘛？

25218。

我明白了，这是个倒计数器。

我明白了，需要把这数字清零。

我明白大家为何不像自己这样往高处跳了，对这数字来说，高，也是一次，矮，也是一次。

换句话说，跳的越高，浪费的时间越长。

跳吧。

跃回草坪，双手后背，双腿半蹲，身子前倾，规规矩矩地蹦跃起来。

25214，25213，25212，25211。

这数字实在太多了点，算了，爸爸说过，积跬步以至千里。

一个长长的来回，24782，奇怪，没有泥坑，没有暗扣，没有陷阱，没有绊索。

难道热身一结束，这些机关全都关掉了？

“瞎想什么呢，师父送你的鞋垫好用吧？”